突尼斯、埃及政局严重动荡引发阿拉伯国家聚集的西亚北非地区接连发生“政治地震”。这是多种因素“历史合力”的结果,从经济角度看主要是:
被经济全球化边缘化 从全球范围看,西亚北非地区动荡实际上是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地缘政治大洗牌过程中发生的一次“板块震动”。经济全球化是人类历史和世界形势发展的潮流,开始由以美欧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引领,这些国家利用经济全球化实现了经济结构战略转型,从工业化跨入了信息化;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抓住了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高科技产业转移、知识密集型服务业中劳动密集型服务部门转移等几次重大的历史机遇,分享了经济全球化的好处;而从突尼斯到埃及,再到也门、阿尔及利亚、约旦、摩洛哥等资源相对匮乏的阿拉伯国家明显被经济全球化边缘化,即使沙特阿拉伯、利比亚、苏丹、巴林等一些油气资源丰富的国家,也仅维持资源型经济结构,没有其他具竞争力的产业,经济结构的支撑力和免疫力都很差。经济全球化让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但经济全球化进程又总是充满矛盾、冲突以至二律背反。中东地区历来是大国角力的重点区域,多年来这一地区相对稳定,没有大的动荡,是基于大国角力形成的“易碎均势”。进入新世纪尤其是国际金融危机发生以来,发达国家加快经济结构调整,新兴市场经济体整体振兴,正在显著改变世界格局,必然会打破中东地区的“易碎均势”,动荡在所难免。面对经济全球化的滚滚潮流,真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目前就多米诺骨牌式的西亚北非地区动荡下结论为时尚早,但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大中东地区由此进入了一个大调整、大变革、大动荡、大洗牌的新的历史时期。
国际金融危机危害进一步蔓延 西亚北非地区动荡,标志着发轫于资本主义世界心脏地带的国际金融危机已经冲破金融和经济范畴,进入更加凶险的社会领域。实际上,国际金融危机发生以后,就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从核心区向外扩散,经金融货币渠道传导,引起了冰岛破产、迪拜危机、东南欧震荡;危机在实体经济领域蔓延,导致了失业率上升、工作时间延长,社会抗议活动越来越多。链条总是从最薄弱的环节开始断裂,在现行世界经济分工体系下,高度依赖经济景气旅游业的一些阿拉伯国家成了国际金融危机的牺牲品。欧洲因危机导致失业率长时间高企,欧洲人减少了度假,依赖欧洲旅客的突尼斯经济便像沙滩上的房子坠落下来。而许多失业的打工者回到本土,更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经济和社会形成难以承受的冲击。摆脱殖民统治60多年的埃及仍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畸形的殖民地经济结构,在发生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高度依赖旅游业和外出人员外汇收入的埃及同样在劫难逃。即使富甲天下的资源国家,其油气等大宗商品价格操纵在金融资本手里,在全球产业分工中处于产业链低端,属依附型经济。从历史上看,每当出现经济危机,发达国家总要想方设法向依附于他们的发展中国家转嫁,依附型经济体必然会遭殃受挫。只是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今天,这种转嫁更直接、更迅速、更全面。
粮食危机引发政治动荡 联合国粮农组织和经济合作组织一致认为,从粮食危机到政治动荡的发展逻辑是,全球农业减产导致价格暴涨,造成贫困国家人口稠密地区食品供应恶化,最终引发社会骚乱和政治动荡。进入新世纪,全球粮价持续大幅度上涨。2008年粮食危机期间,许多农产品价格迅速攀升,20多个国家因饥荒爆发骚乱。今年以来,全球粮价在高位继续上涨,达到20年前联合国粮农组织提高粮价以来的最高水平。阿尔及利亚米面和食用油价格在一年内上涨了30%,导致今年初发生抢劫食品骚乱,造成数百人丧生。约旦发生抗议食品涨价活动。突尼斯人因不满食品涨价演变成憎恶政府,最终将其颠覆。食品价格高涨是埃及人反穆巴拉克政府抗议活动的催化剂。实际上,中东地区一些国家早就试图通过补贴粮食和食品价格来预防危机,比如在埃及,数十年来有6000~8000万人一直仰仗政府补贴的廉价面包过活。但是,长期补贴损害了农业生产,造成粮食供应不足。而政府应对粮食和食品抢购风潮措施失当,不仅没有消除涨价根源,反而进一步抬高价格,为政治动荡推波助澜。
丰富的油气资源始终吸引着西方列强贪婪的眼球 中东地区因处于亚非欧三大洲交界处而独享重要战略地位,因富集石油和天然气成为大国争夺和美国谋霸之地。据美国能源情报署统计,苏伊士运河和苏麦德管线日均运输原油和石油产品310万桶,全球1/4~1/5的液化天然气也由此地运出。据欧佩克评估,苏伊士运河如果被切断,油轮绕行6000公里(12天航程),油价瞬间就会超过200美元/桶。如今,动荡已波及地处霍尔木兹海峡区域的也门。作为海湾国家唯一输油通道,每天经过霍尔木兹海峡运输的原油占全球供应总量的17%,安全形势一旦恶化,将对全球石油供应造成极大冲击。法英美等列强空袭利比亚,可以说各怀鬼胎,但有一条是共同的,他们都希望利用利比亚反政府武装在战场上处于下风的局面,向其提供支持,为反对派一旦上台后在这个国家谋取更大石油利益埋下伏笔。据欧佩克数据,利比亚石油探明储量415亿桶,居非洲国家之首。局势动荡之前,利比亚日产原油160万桶,居世界第十七位;利比亚高品位轻质原油在世界石油市场具有重要地位,尤其受欧洲国家青睐,日出口120万桶原油的85%运到了欧洲。此外,利比亚战争还很可能最终演化成一场水资源之战。利比亚位于努比亚砂岩蓄水层的上方,国土底下是极为珍贵的“淡水海洋”。多年来,卡扎菲在没有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伸手借一分钱的情况下,全部依靠自己的力量投入近300亿美元巨资修建了“伟大的人工河工程”,在沙漠下铺设了5000千米纵横交错的输水管线,每天向的黎波里、班加西和整个利比亚沿海地区提供超过500万立方米淡水。在这个充满水资源冲突的沙漠化地区,庞大的水储量对任何在这场战争中占上风的一方来说,都将是巨大的战利品,而一旦输水管线因战争中断供水,必然导致难以想象的人道主义和环境灾难。
分配不公导致贫富悬殊 国家经济保持了一定增长,但贫富严重分化,大多数普通民众分享不到经济发展成果,埃及算个典型。据专家估测,穆巴拉克家族身价可能达435亿英镑(大体相当于埃及年国内生产总值的1/3),他的两个儿子在美国和英国大都市的黄金地段都购置了豪华房产。收回穆巴拉克家族的财富将对埃及走出经济困境有很大帮助。开罗美国大学的社会学家阿明指出,埃及全国人口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富人集团,他们占20%的人口,却拥有55%的社会财富,这些人或从政或经商,他们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第二个层次是中产阶级,他们也大体占20%的人口,占有27%的社会财富。第三个层次是穷人,他们占60%的人口,却仅拥有18%的社会财富。据统计,一个埃及家庭月均生活支出起码需要400埃镑(约合人民币850元)。在穷人阶层中,政府下层公务人员占了相当大比重。具有大学学历的下层公务人员月收入130埃镑,其他大量的公务员月收入仅有80~120埃镑。有数据显示,也门的贫富差距也已经到了足以影响社会稳定的程度,约占也门人口10%的富有阶层控制了34%的国民收入,其消费总量占全国总消费量的25.5%,而10%的赤贫阶层消费仅占全国总消费量的3.5%。巴林是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成员,2010年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世界排名第33位,在阿拉伯国家中仅排在卡塔尔、科威特、阿联酋之后。但是,占巴林人口多数的什叶派穆斯林认为,他们受到逊尼派控制的王室和政府的歧视,在就业、住房、医疗、教育等方面得不到相同待遇。巴林已采取了给每家每户发放1000第纳尔(约合1.8万人民币)、下调居民每月住房还贷金额25%等措施,但要真正稳定局势,还是要将更多石油美元普惠广大民众、提供大体均等的公共服务,通过大力发展经济、提高民众生活水平破解社会转型时期的突出矛盾。
失业率长期居高不下突破了整个社会尤其是年轻人的承受能力 长期以来,一些阿拉伯国家一直是世界上失业率最高的地区之一。据阿拉伯国家劳动力大会数据,阿拉伯国家目前有1700万人失业,失业率超过15%,一些阿拉伯穷国的失业率一般都在30%~40%,甚至更高。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往往也难以就业,许多拥有法律和医学学位的年轻失业者只能沦为没有牌照的出租车司机。从打开地区动荡缺口的突尼斯看,其官方失业率过去10年一直维持在两位数,国际金融危机发生后真实失业率可能远远不止官方公布的15%。突尼斯一些经济学家表示失业率已经超过20%,15~29岁年轻人失业率可能超过30%。据英国媒体报道,突尼斯年轻人失业率实际达到了惊人的52%。引发突尼斯动乱的正是一名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在街头摆摊的26岁大学毕业生。埃及过去30年人口翻了两番,由2000万激增至8400万,三分之一的人口年龄不超过14岁,一半人口年龄在24岁以下,满足埃及人的就业要求甚至需要创造比人口是其3.6倍的美国还要多的新增就业机会。显然,埃及的经济结构和竞争力不具备这样的潜力。也门政府2008年公布的失业率为35%,青年人的文盲率高达42%,此后再没有公布过这些统计数据。从人口统计角度看,阿拉伯世界进入了一个年轻人主导的时代,这种状况不是短期可以结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