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 言
20世纪70年代,贸易与环境的关系问题开始受到人们关注,而国际贸易的环境影响也在此时成为世界贸易组织(WTO)的前身——关贸总协定(GATT)的论题之一。虽然早在1971年GATT就成立了环境措施与国际贸易工作组,但期间几经波折,上世纪90年代后该问题才又被列为多边贸易谈判的正式议题。1995年,WTO环境与贸易委员会的建立,标志着人们把与贸易有关的环境政策等纳入了WTO法律框架内。针对贸易与环境问题的研究在此之后越发热络,至今俨然成为国际经济学界的研究热点。
尽管“乌拉圭回合”谈判结束时签署的《服务贸易总协定》曾以附件形式关注到服务贸易与环境的关系,但此后的几乎全部文献都把注意力集中于货物贸易,对服务贸易的环境问题很少涉及。不难理解,传统观点普遍认为服务业不像工业那样容易产生“废气、废水、废渣”,服务业还经常被比喻为“无烟工业”。实际上,服务业的范围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服务产品本身的特殊属性也有助于掩盖服务业以间接和更隐蔽的方式对环境造成破坏。例如,早期美国与墨西哥的金枪鱼事件,以及目前由于牙科诊所丢弃的大量水银废弃物造成的旧金山海湾中水银含量严重超标等。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服务贸易与货物贸易一样能够产生不同程度的环境效应(见表1)。本文以当今世界服务业发展水平最高的美国为例,在其服务贸易高速发展的背景下,通过对2002年主要污染物的各服务业部门直接排放系数基于主要贸易伙伴的国别计算,横向比较美国服务出口对本国造成的环境影响,以此帮助我们重新认识美国不同服务业部门进行国际贸易的环境污染状况,在此基础上提出美国调整服务业部门结构并优化对外服务贸易地理的若干政策建议。
二、美国对外服务贸易发展及其环境影响:与货物贸易的比较
早在完成产业革命进入工业化阶段时期,美国服务业产出占GDP的比重就保持在42%~55%,此时工业产出占GDP比重仅从13%上升到42%。二战以后,美国服务业飞速发展,1960—2000年服务业产出比重由58%上升到74%。很明显,在任何时期服务业对美国经济的贡献都大于现代工业而占据主导地位,可以说美国服务业从出生起就已经是一位巨人。当然,正是凭借在服务业上的强大实力,美国对外服务贸易发展也长期领先于世界,处于高度发达水平。美国服务贸易总额从1986年“乌拉圭回合”谈判之初的不到3000亿美元连年增加至2007年的2.5万多亿美元,增长了8倍多(见表2)。考虑通货膨胀等因素,1987~2005年美国对外服务贸易实际增长243%,远高于同期货物贸易153%的增幅(A.Levinson,2007)。另外,如表2所示,根据美国经济分析署(BEA)《国际服务贸易统计》年度报告(Koncz和Flatness,2009)的分类,分别由外国附属机构和跨境交易实现的服务贸易表现出不同的增长态势。就跨境服务贸易而言,1986年其与货物贸易总额的比率为0.24,2007年这一数字为0.26,基本持平。对于外国附属机构服务贸易,对应年份这一数字从0.20变为0.55。由此看出,美国对外服务贸易增长大部分来自外国附属机构实现的服务产品进出口。
考察两种形式的服务贸易的环境影响,一方面,外国附属机构的服务交易不涉及服务产品的跨境移动,只要美国居民在美国购买了在美外国公司的服务,通过外国附属机构的服务进口就发生了;只要外国居民购买了在外美国公司的服务,通过外国附属机构的美国服务出口就发生了。这时,供给服务产品的服务业生产造成的环境污染所发生的区位不因贸易而改变,尤其是服务出口完全不会对美国本土构成任何污染。另——方面,跨境服务贸易则包含了不同企业或个人的交易以及跨国公司内部不同企业的贸易往来。它们共同构成了美国服务出口造成的本土污染和服务进口引起的置换污染。不难判断,相比货物贸易,外国附属机构服务贸易占主体的美国服务业及服务贸易增长所造成的环境影响十分微小(见表3)。
三、美国服务出口的环境效应
以上分析表明,服务贸易的总体增长态势快于货物贸易,而服务业的总体污染程度低于制造业。接下来,为进一步考察美国服务贸易的具体环境效应,本文借助美国EPA“贸易与环境评估模型”(TEAM)提供的单位产出污染排放数据,针对2002年12个主要服务业部门对8个美国主要贸易伙伴的服务出口,分别进行在美国本土6种空气污染排放量的统计分析。
美国EPA研制的TEAM报告了按北美产业分类标准(NAICS)6位数细分行业的污染排放状况。这里使用的2002年TEAM给出了1099种NAICS 6位数细分行业和i000种以上不同环境污染排放物的数据。其中,本文选取12个代表性服务业部门的一氧化碳、二氧化硫、二氧化氮、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可吸入颗粒物和空气中残存的有害物6种常见空气污染排放作为对象,如表4所示。
容易看出,表中所列服务业生产对美国造成的环境污染中,交通运输及仓储业以及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业的一氧化碳污染最为严重,其排放量遥遥领先于其他各行业。另外,前者造成的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污染相比之下也明显高于其他行业。房地产和租赁业的一氧化碳和二氧化氮排放较高,二氧化氮排放仅次于交通运输及仓储业。在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可吸入颗粒和空气中残存的有害物上,交通运输及仓储业,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业以及除公共管理外的其他服务业的平均污染水平很高。这些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与制造业相关的服务业生产具有显著的高污染密集型特征。相反,诸如占服务业产值比重最高的两个服务业部门——金融与保险业、卫生保健和社会援助业各项空气污染排放都比较低,尤其是美国现代服务业的一些最典型行业——信息业,专业、科学及技术服务业、教育服务业和艺术与休闲娱乐业等的空气污染排放更是普遍低下。
和前述行业整体污染状况基本一致,有数据显示的国家从美国服务进口导致在美国服务业生产的CO污染以交通运输及仓储业,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业为最,其次是房地产和租赁业。其中,美国交通运输及仓储服务对英国、加拿大和德国出口引起的污染排放较多,依次为245.56、143.72和117.91磅;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对法国、英国和加拿大出口引致CO污染程度较强,依次为666.72、398.99和200.08磅。美国多个现代服务业部门对英国、日本和加拿大服务出口的CO排放量相对稍高,例如信息业、金融与保险业、专业、科学及技术服务业、公司和企业管理服务业、艺术与休闲娱乐业等。对比之下,公司和企业管理服务以及卫生保健和社会援助服务在12个行业中平均CO排放量最低。由于有关中国的数据统计缺失,有数据显示的只有房地产和租赁服务以及教育服务,横向比较可知,我国进口美国教育服务对美国CO排放的影响处于较高水平,为24.71磅。由此可见,无论是传统的与制造业有关的服务出口还是现代服务贸易,英国、加拿大等服务业发达国家充当了美国服务业CO排放的主要来源地。
与CO同样来自石油、煤等化石燃料燃烧的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服务业整体污染排放水平比较低。和工业企业关系密切的交通运输及仓储业对所有国家服务出口导致的两种污染物排放量都很高,其次是房地产和租赁业以及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业。这些行业中,英国、法国和加拿大是进口美国服务造成美国二氧化硫污染最严重的地区,英国和加拿大也是进口美国服务造成美国二氧化氮污染最严重的地区。横向比较,美国出口日本的金融与保险服务业中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排放量都较高,分别达到0.61磅和0.62磅。现代服务业方面,专业、科学及技术服务业和艺术与休闲娱乐业的两种污染物平均污染程度均略高于其他行业,同时加拿大和英国是其中表现突出的两个国家。在8个国家中,中国进口美国教育服务数额最大,所以美国教育服务业的出口污染绝大部分来自中国。
与以上三种服务业污染排放相较,化学品燃烧废气和可燃有机物蒸汽等带来的VOC排放量较低,AT污染则更低。美国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交通运输及仓储以及除公共管理外的其他服务出口造成的美国国内VOC和AT平均污染水平相对较高。其中,依然是英国、法国和加拿大为进口美国服务造成美国两种污染排放最严重的地区。在VOC方面,美国对所有国家的公司和企业管理服务与卫生保健和社会援助服务出口污染程度最小,平均不足0.01磅。其他现代服务业部门,如信息业、金融与保险业和艺术与休闲娱乐业等污染排放也普遍很小,基本维持在0.6磅左右。而在AT方面,除各行业污染均值较低外,法国在房地产和租赁业与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业上成为美国出口污染的主要来源地,加拿大则在除公共管理外的其他服务上污染稍高。
PM10是由尾气、工厂废气等产生的长期漂浮于空气中小于10微米的颗粒态污染物,其随呼吸系统进入人体肺脏并通过血液循环输往全身,对人类健康危害极大,控制PM10排放量是各国政府环保政策的重中之重,当然也是衡量一国环境质量的主要指标。法国、英国和加拿大在PM10平均污染最高的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业方面是美国服务出口环境效应较显著的三个国家,污染排放量依次为68.86磅、41.21磅和20.67磅。加拿大和法国在除公共管理外的其他服务上对美国进口引致的污染最大,分别为14.48磅和11.07磅。美国交通运输及仓储服务对英国和主要发达国家出口造成的PM10污染较前几种污染物稍低,且几乎平均分布在除英国外的其他各国。对于大多数现代服务业,PM10排放量普遍很小,但专业、科学及技术服务业与房地产和租赁业相对例外,其出口污染稍高于信息业、金融与保险业、公司和企业管理服务业、艺术与休闲娱乐业等。
四、结论和政策建议
总体而言,由于美国对外服务贸易增长主要依靠美国外国附属机构实现的非跨境式服务产品交易,而服务业本身较国民经济其他产业的环境污染程度较轻,服务出口间接对美国本土造成的污染排放整体上保持低水平。具体而言,在以上考察的2002年美国12个服务业部门6种污染物排放中,与制造业相关的交通运输及仓储业以及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业的污染密集度很高,房地产和租赁业紧随其后。占服务业产值比重最高的金融与保险业、卫生保健和社会援助业的各项空气污染排放都较低,而现代服务业部门中的信息业,专业、科学及技术服务业、教育服务业和艺术与休闲娱乐业等的空气污染排放更是普遍低下。所有服务业部门的一氧化碳排放居各污染物之首,其排放量遥遥领先于其他污染物。二氧化氮和挥发性有机化合物污染仅次于一氧化碳,前者在交通运输及仓储服务业上污染严重,后者在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业上表现突出。二氧化硫、可吸入颗粒和空气中残存的有害物排放整体上相对较少,特别对于现代服务业部门该特征更加明显。从美国服务出口的国别视角审视美国本土服务业环境污染的对外地理分布,英国和加拿大是相对重污染服务业部门排放量最多的两个地区,法国和德国其次。现代服务业方面,英国、加拿大和日本进口的美国服务产品在美国生产的平均污染水平较高,其中以英国和加拿大最高。
因此,为了合理引导服务业和服务贸易持续快速发展以对其进行有效的环境污染控制,在此基础上把握当前美国对外服务贸易国别结构决定的各服务行业污染状况,进一步通过调整服务业发展格局、优化服务贸易地理以逐步减少美国服务业整体污染排放、缩小各服务行业环境污染差异以及降低服务贸易对环境可能造成的不利影响,可以从以下几方面着手:
其一,强化服务业跨国公司的竞争优势,稳定跨境服务贸易的发展态势。服务业对外直接投资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那时服务业FDI占全球外商直接投资总额的25%。但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这一数字已达40%,绝对额突破3000亿美元。此后,无论世界经济风云变幻,服务业的全球扩张一直呈现强劲势头。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服务业跨国公司无论是海外子公司资产比重还是销售额比重,整体都处于迅速增长态势。其中,交通运输、通讯和公共事业等海外子公司资产和销售额比重年均增幅超过60%。毫无疑问,美国服务业企业的国际扩张速度已领先于世界,强化和巩固全球竞争优势不仅对于持续提升美国服务业FDI发展水平至关重要,而且由于服务业跨国公司实现的服务贸易对本土的污染几近于零,其对于控制服务贸易的整体环境效应也同样意义重大。
其二,积极发展现代服务业,加速传统服务业产出模式的转型升级。自从20世纪70年代进入服务经济时代,美国就稳居全球服务业发展的中心地位。目前,以信息技术为主的新技术革命已经从制造业完全转移至服务业,美国服务业正在向信息化、网络化、智能化等方向发展,在此条件下的信息服务业、专业技术服务业等现代服务业部门逐渐成为国民经济的新兴主导产业。随着现代服务业的纵深发展,其与美国先进制造业的全面融合加速了新技术、新组织形式和新的生产模式在传统服务业中的应用,有助于实现资源更加高效的配置和服务业内部结构的进一步优化,从而利用各行业污染差异降低发展服务业和服务贸易对环境造成的不利影响。
其三,调整对英国、加拿大等的服务品出口结构,削减各类污染排放总量。一直以来,美国主要的对外服务贸易伙伴集中于发达国家和地区。作为美国服务产品的主要进口国,英国、加拿大和法国等的交通运输及仓储服务,行政支援、废物管理和救助服务进口不仅占其自身服务总进口的绝大比重,同时其也是美国该类服务出口的主要目的国。这些与制造业有关的传统服务业正是一氧化碳等主要污染物密集排放的典型行业,而诸如信息服务业,专业、科学及技术服务业等现代服务业部门的环境污染则相对较小。目前,虽然发达国家在吸纳美国现代服务业出口方面已经作出极大贡献,但就服务贸易商品结构比重来看仍有不小提升空间,且从服务贸易整体污染状况的长远角度考虑,政府应尽力引导主要服务进口国加大现代服务业贸易密度,逐步缩减传统服务业的贸易份额。
其四,平衡服务出口的地区分布,有效协调和控制服务贸易总体环境效应。由于发达国家大都具有相似的产业结构、收入水平和消费偏好等特征,它们之间容易形成同类产品的相互出口和进口,服务也不例外。在美国服务出口的目标市场中,英国、加拿大、法国和日本瓜分了美国服务贸易总额的近60%。服务出口地区分布的过分集中不利于协调各类服务品的贸易导向,若进口国又在传统和现代服务品的贸易上严重失衡,必将增加服务贸易总体环境效应的控制难度。所以应对此提高重视,在调整服务业部门结构和贸易品结构的基础上适时优化服务出口的国别结构,以便将服务贸易污染限制在预定范围内,从而顺利实现政府的环境政策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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